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长篇小说《浴火》(二十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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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0-11-3 21:52:26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
本帖最后由 半尺天涯 于 2010-11-3 22:06 编辑

第二十章 那一刻,山崩地裂

  四月最后一天的深夜,韵松酝酿了好几年的作品、二十万字的长篇小说《青萍》终于脱稿。一切按计划进行,韵松美美地睡了一个懒觉。不过,做了一个梦境很清晰的梦,梦见母亲表情怪怪的。
  起床后,她也没有多想,来到窗前,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,扭了几圈腰腿,全身都放松了,才把脸凑到兰花面前,深深地吸了几口清香。啊,天也蓝了,云也白了,空气也清新了。五一长假期间,正好到亲戚朋友那里道别,或者周边小游一下。长假结束把行李打包寄走,就去订火车票。走之前还要去让老中医开几张方子,回鹰山后继续调养。
  去订车票时,韵松要订十一号的,可是十一号没有卧铺了,就订了十二号的。晚上坐成都到南京的特快,十四号早晨到南京,再坐大巴,一个小时后就能到鹰山。晚就晚点吧,不差这一两天。韵松想。
  可是,世上的事情就是这么巧,一日之差,可以改变一个人、一个地区、甚至一个国家的命运。今天的一日之差,却让她遭遇了四川八十年、中国三十二年一遇的山崩地裂,不仅改变了她的行程,还改变了两百平方公里的地貌,改变了她和至少一半中国人的生死观、价值观……
  忙了十来天,一切都处理好了,晚上就要离开成都才闲下来。午饭吃了一包方便面、一些卤豆腐干和一个苹果。韵松把一个拉杆箱和一个背包放在床边,这是她的自带行李,然后就躺在床上休息,房东文大姐说好下午来收钥匙。床上换了一套很旧的床单被褥,来成都买的生活用品都还在,对付行李打包寄走后的几天用,走了东西也不带走了。
  虽然这几天很累,但是躺在床上还老是睡不着。要离开了,还是很留恋这里的一切,怀念这里的亲人和朋友。在她人生最灰暗的两年里,是他们给了她生活的信心和勇气。现在,自己得了绝症,虽然已经控制住了,但是什么时候复发,只有老天爷知道。如果今后再也来不了这里,那么,今天就是在故乡的最后一天……她又忽然想昨晚的梦来。很奇怪,以前常常梦见父母,还是和平时一样在她的生活里,非常自然慈祥。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梦见他们了,昨晚的梦非常清晰,又非常奇怪和可怕:
  平时慈眉善眼的母亲,这次神情紧张地低着头,孤零零一个人,径直走在一条孤零零的公路上。韵松诧异地问她:你到哪里去啊?母亲头也不抬地说:我去那里打麻将。母亲一生的爱好只有打麻将,所以全家人都学会打麻将陪她。韵松说:那里的人不认识你,人家不和你打,回来我们陪你打。母亲却像没有听见一样,匆匆消失在公路的北头……
  韵松这时才看见,公路两边都裂开了一条缝,两头断开了,仿佛一条灰色的围巾,被风吹得起伏着,波浪一般。慢慢地,公路又变成了一条弯来弯去的蛇。最后,蛇的头翘了起来……韵松被惊醒了。梦很清晰,她又把梦境从头到尾回忆了一遍,没错,自己记得很清楚。可是母亲这次为什么怪怪的呢?韵松百思不得其解,想去查一下周公解梦,电脑又送给大姐了。回去以后再查吧。她想。
  她又迷迷糊糊睡着了,又梦到自己坐在一条小船上向大海驶去。忽然一个接一个的大浪打来,小船被打得左右摇摆,桅杆被海浪打得乒乒乓乓倒下来,差点把她打到海里。而这时,海里正有一条大鲨鱼紧随在船边,咧着布满尖牙的嘴,好像随时准备吞噬她。她吓得惊醒过来,睁眼一看,自己睡的床竟像一只摇篮在左右摇摆,地面也在跳动,连墙订做的衣柜虽然不能摇动,可是所有抽屉都滑了出来,电视机滑到墙角卡住了、拉杆箱倒在地上,厨房里的瓶瓶罐罐倒了一地——地震了!她清醒过来。第一反应就是跳下床,赶快打开大门,防止大门变形不能逃生。
  这时,楼下和楼道里有许多惊慌失措的尖叫声、跌跌撞撞下楼的声音。晃动越来越猛烈,住在七楼她已经无法下楼了,只能在门口一手扶住大门,一手抓住楼梯扶手才能稳住。
  楼房像一只巨大的海轮在大海的波涛中摇摆,发出呼呼的地声,铁扶梯也发出喀嚓声,两种声音混在一起,仿佛要把楼房撕碎,令人不寒而栗。韵松知道,如果是强烈地震,这时下楼是非常危险的。
  也许是经历过许多有惊无险的场面,韵松没有惊慌,很沉着的看着“海轮”在“大海上”颠簸。她想,如果楼房倒塌,可能这个地方还比较安全。房子这时又像一个巨型不倒翁,笨拙地左右摇摆起来,似乎很累的样子,呼呼喘着粗气。再不停下来,房子可能就要倒塌了……
  难道这是天意?要是按原计划,昨天走了就躲过了这一劫。可是偏偏晚了一天。是老天爷要她去天堂了,还是认为她患了绝症竟然没有被击倒,还要继续考验她的意志?在这样一栋轰轰响着、大幅摇摆的高楼里,一个人显得多么渺小啊,韵松只能安慰自己:听天由命吧,除此之外什么都是徒劳的。她非常平静地等待着命运的安排。
  “海轮”在“波涛中”足足颠簸了四五分钟,感觉它随时都有沉没的可能。大约五分钟的生死时速后,颠簸终于停止。
  刚能站稳,韵松的第一个下意识动作,就是冲进屋里把手机挂到脖子上,从背包里拿出相机,拖着鞋就赶紧跑到楼下。这时小区门口已经有一些人紧张地在打电话(其实没信号了)和议论地震的方位。小区大门外就是二环路,路上的花坛两边和路边的绿化带周围,都陆续聚集了很多人。
  大多数人都是光脚,或者穿拖鞋睡衣跑出来的,有动作快的抓了被子裹在身上。超市都关了门,大门口的小店生意一下子兴旺起来,买水的、买食品的、打电话的,电话根本打不通,但还是有人不断的拨打。手机打不出,也接不到电话。
  人越聚越多,跑出来的人表情严肃,神态各异:懵懵懂懂的、惊慌失措的、一遍遍打电话联系亲人的、安抚怀里受惊吓小狗狗的……韵松爬到花坛上站着,不停地按动快门,接连拍了好几十张大地震后,人们第一时间反应的照片。一个小时后,人们的情绪稍微平静些了,开始慢慢地回去了一些。韵松估计离是成都不远的什么地方地震了,而且震级不小,波及到成都。但是完全没有想到,会是唐山大地震一样的震级和破坏力。
  好不容易给鹰山朋友小胡发通手机信息,说成都附近不知道哪里发生了地震。小胡马上在网上查到,是汶川发生了7.8级地震。难怪,不到一百公里的地方发生了这么强烈的地震,成都怎么不“颤抖”呢?她把汶川发生7.8级大地震的消息告诉了周围的市民,他们说:既然是几十公里外发生了强烈地震,余震是不可避免的,而且还有地震雨接着来,都说晚上不敢在房子里睡觉了。
  韵松才想起晚上要走的事来,赶快回家去整理东西。房东文大姐来了,也带来一个令人沮丧的消息。她在火车站工作的女儿刚回来,说宝成铁路被地震损坏了,宝成线已停运,正在抢修铁路。
  看来这几天你是走不成了。文大姐说。
  韵松想了一下,对文大姐说:我只能再住几天了。这样吧,不到半个月,房租按半个月算。不到一个月,按一个月算。好不好?
  不存在,遭天灾了,没法子的事,你住就是了。文大姐很善良。
  不能走了,就要到外面去过夜,房子一直在余震中抖动,在家的确很不安全。她把背包里的东西倒出来,从从床单下抽出一条毛毯裹紧放进去,又把已经扔到墙角的雨衣雨伞塞了进去,还有纸巾和一杯水。在摄影包里把相机、数码伴侣、电池装好,准备去不远的体育场过夜。
  刚把东西准备好,住在附近的大姐和陈大哥气喘吁吁上楼来,说天然从网上得知汶川地震后,一直打不通妈妈的电话,最后终于打通了她家的电话。女儿在电话里哭着,请大姨妈一定要看看她妈妈现在怎么样了。韵松赶快给女儿再次发信息报平安,这次发通了。
  街上的人越聚越多,六点多钟来到奥林体育场的时候,田径场里已经有不少人在打地铺支帐篷了,树林里和草坪上,也被陆续来到的一家家人铺上席子、塑料布占满了。体育场里的露天茶馆生意空前兴隆起来,麻将桌满满的坐着人,一家老小打通宵麻将,混时间还忘了害怕,成都人的处变不惊和“忙里偷闲”可见一斑。为了不惊扰这些“难民”,韵松把相机设置成红外摄影,拍下了市民夜宿露天避难的一组照片。
  拍完了,她把雨衣铺在一棵还没有人占领的香樟树下,草坪上,有一只半导体收音机,一直在播放成都交通广播电台关于地震的最新消息,它是露宿的人们唯一能听见的官方消息。还有就是车载广播也一直在播,几乎每辆私家车的门都开着,旁边围着听消息的人。他们静静的听着,牵挂着灾区亲友的安危,担心伤员是不是能及时得到救治,为那些受灾和被地震吞噬了的生命默默祈祷。韵松也在收音机里,听到了宝成铁路被损坏的消息。
  晚上十一点多了,韵松收起相机,裹上毛毯,靠在树上睡觉。周围除了一家家的老老小小外,还有成双成对结伴而来的年轻人,他们都是在成都工作的外地人。也有和她一样,独自一人裹着毛巾被、抱着一只小猫或小狗的女孩。
  夜色中,气温逐渐下降,寒气一阵阵的往身上袭来,明显感到身下频繁的震动,躺在地上的人们没有几个入睡的。所有的手机都没有闲着,人们在不停地给亲人打电话或者发短信,尽管信号几乎没有,电话打不通短信发不出,但是人们还是顽强地一次次的打,一次次的发,偶尔也有成功的。
  韵松偶尔能发一两条短信出去,却收到了很多短信,除了亲人外,都是鹰山的朋友们担心她是否安全的,当然也有唐文彬的。连许多一年只有在节日发问候短信的朋友,也纷纷发来短信问候是否平安。朋友都说:“谢天谢地,你没事我们就放心了,如果成都不安全你就赶快回来吧,我们都等你呢。”他们说:得知汶川地震波及成都后,就立即给你打电话,可是怎么也打不通……
  成都的两个姐姐和英姿、李小颖、张娴等朋友,只要能打通她的电话,都在叮嘱她要保证安全。在这个特别的不眠之夜,读着这些急切而温馨的短信,回味那些简短关切的电话,一阵阵的暖流涌出她的胸中,眼睛被一次次的感动湿润。经历惊魂一刻,再一次让她感慨万千:还有什么比亲情友情更珍贵呢?
  凌晨三点多钟,天上开始下雨,人们用伞、塑料布遮住身体,有的陆续离开去找避雨的地方。田径场上五颜六色的帐篷,在雨中就像一朵朵硕大的蘑菇。韵松裹在毛毯里,撑着伞坐在树下,雨水从树叶下滴滴答答打在伞上,不仅给人们带来寒意,也增加了人们的紧张感。马路上的汽车比平时明显少了许多,雨中的马路显得很宽阔洁净。因为,市政府和抗震救灾指挥部,在广播里号召市民尽量不要开私车上班、也不要开公务车上班,尽量步行和坐公交车,让出抢救伤员的生命通道。马路上疾驰最多的是救护车,急促凄厉的汽笛声揪住了人们的心。听说市里一两千的哥得知汶川大地震后,立即开着车去灾区救伤员。
  随着渐渐亮起来的天空,韵松回到家里。她立即把电视机搬好,插上电源,看看有没有电视信号。还好,有信号了。她坐在沙发上,调整频道,发现成都六个电视频道并机,二十四小时播送地震消息和抗震救灾进展。一则通知说:宝成线部分铁路路段被地震损坏,铁路工人正在抢修。买了最近几日经过宝成线车次的旅客,请等候通车消息……
  韵松赶快把准备车上吃的面包拿出来,到厨房烧了开水,回到客厅狼吞虎咽吃吃起来。电视里报告,成都地区伤亡人数三百多人,主要是都江堰聚源中学、向峨中学倒塌后伤亡的学生。韵松记者的职业敏感一点没消褪,她迅速地思考着:到什么地方,可以最直接最快了解到地震的具体情况?救护车汽笛一声声凄厉的叫着,从楼后面疾驰而去……对,上二环路不远就是一家大医院,马上去那里看看。她看了一眼墙上的钟,六点五十分,还早,一定能抓到新闻。于是马上收拾好摄影包,背上就立即往医院赶去。
  五月十三日早晨七点,韵松从医院急救室大厅玻璃墙外,就看见大厅地上躺着好几个伤员,他们都是刚从都江堰送来的,还来不及处理。她来到大厅,看见几个初中学生蓬头垢面浑身是血,目光呆滞躺在地上,还有几个坐在地上的。衣服被砖头钢筋划成几大块,他们是聚源中学和向峨中学死里逃生的学生,还没有从惊恐中缓过神来。
  韵松问他们怎么受伤的,大部分都呆呆的没有反应,只有一个男孩小声说:教学楼倒了,好多同学都埋在下面……男孩眼睛又红了,噙满了泪水:我在二楼的教室门边,被甩出来了。
  你的家人呢?韵松问。
  男孩茫然的摇摇头,低下了头,哽咽着说:不晓得……
  一对中年夫妻同被倒塌的房屋掩埋,四个小时后他们被亲人刨出来,丈夫幸存下来,妻子离开了人世。他的头发里还残留着灰白的墙灰,两个眼睛被灰土腌得通红,一只腿受伤,导致动脉血管破裂……他向韵松比划要借手机给亲人打电话。韵松把电话给他,他流着泪给几个亲人打了电话,告诉他们他现在什么医院。打完电话后,他双手对韵松树起拇指,用沙哑的声音说:你是好人。
  他的话却像针一样刺痛了韵松的心,眼泪差点涌了出来。一个普通的电话此时对他们多么重要啊。她在心里说:我的同胞们,刚从死神手里挣脱出来的你们,此时有多少亲人在牵挂着,而你们也多么想听到亲人的声音啊!她把手机交给每一个手能动的伤员,说:赶快给你的亲人打个电话……不能自己打的,她叫他们报出号码,她给他们的亲人都报了平安。
  拍了照片,本来准备采访几个人的,可是看到他们还没有从恐惧和悲痛中完全清醒过来,她不忍心再去撕开他们心灵的伤口。她对他们握起拳头,坚定地说:坚强,挺住,你们马上就会得到救助!
  源源不断的伤员在送来,前一批伤员处理好了,大厅里的伤员被送到手术室和急诊室救治,新来的只能先躺在地上……
  雨越下越大,还不到八点,韵松的手机可以接电话了,于是亲人和朋友的电话一个个几乎把手机打爆……
  余震不断。从医院出来后,韵松去菜场买了点菜,菜场还没有受到太大影响,卖菜的小贩照样经营。回来就一直收看成都电视台六台并机的关于地震全天候报道,了解抗震救灾的最新消息。坐在沙发上,地面一直在频繁摇晃,但她一点也不惊慌,也不准备到外面躲避,专家说,余震再大也不可能超过6.5级了。房子经过了强震的考验,没有裂缝,所以她觉得是安全的。
  大地震刚过二十四小时,又一次大的余震袭来,人们尖叫着跑到马路上,特别是家里老人和孩子,都冒着雨坐到了马路上,还有的人在马路边支起了帐篷,很多人还是选择了在外面过夜。韵松决定就在家里住了,毕竟自己身体有病,不能太劳累,余震超不过主震,没什么可怕的。
  大难之时,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被拉近了,平时不了解的邻居,特别是从灾区来打工的邻居,见面都要关切地询问家乡是否遭灾,亲人是否平安……
  韵松带着这两天拍的照片和写的见闻,到大姐家上网,发到博客上,让所有关心她的人,以及更多关心大地震的人及时了解灾情。在大姐家吃了晚饭后,窗外的雨声还是哗哗响着。惊魂一刻过去后的疲劳、三十多个小时没合眼的困倦一起袭来,她终于支持不住赶快回家,一进门倒床就睡了。没有刷牙没有洗脸没有脱衣,享受了一次千载难逢的地震。本来听李小颖的话,竖立了一个空酒瓶做“余震预报”,空酒瓶不知什么时候倒了,她一点也没有感觉。这一觉睡得特别香,要是真正来了强余震,也只能听天由命了。
  十四日上午,太阳出来了,余震还是一直不断。今天的阳光好像特别温暖,因为它对于灾民和救灾是多么的重要啊!
  到晚上新闻联播时间,报道余震已经有三千多次,虽然只有五十多个小时,但韵松好像习惯了,一切如常,它晃它的,我自岿然不动。她的心,被灾区可怕的灾情揪住了,被□总理在救灾一线指挥救灾感动了,被火速奔赴救灾前线的战士鼓舞了,被千千万万的爱心震撼了……她的眼泪总是忍不住往下流。
  到街上去一看,大街上处处是“众志成城,抗震救灾”、“一方有难八方支援”、“和你在一起”、“有我就有你”等等温暖的标语口号。爱心接待站前,不时有爱心人士开车来,匆匆放下一包包衣物,或者食品又匆匆离去。还有不少年轻人在打听:当志愿者在哪里报名?我们到哪里捐款?听说灾区需要心理疏导志愿者,一时间,省市妇联的报名热线电话几乎打爆……站在街头,就会强烈地感受到,弥漫在空气中那种浓浓的爱,以及坚定的与灾民共同战胜困难的决心。
  宝成线已经通车,韵松却在考虑是否要马上走的问题了,这个事情不能和任何人商量,在这种环境和形势下,所有人都会叫她赶快回去。
  从电视里,看到越来越严重的地震灾难,许多人被埋在废墟里等待救援,韵松的心里除了悲痛外,还在不断的问自己:成千上万的救援人员、志愿者、爱心人士,从世界各地和全国各地,日夜兼程赶往灾区,你就在灾区边缘,为什么不参加他们的行动,献上一份爱心呢?灾难不但夺去了人们的生命、健康、家园,还造成了灾民心理难以抹去的阴影和创伤。心理医生说,对灾民的心理救助要二至三年的时间。你可以做很多事情啊,抚慰灾民、心理疏导、鼓舞斗志、及时反映灾情……
  她决定暂时不走了,留下来,到灾区去,为家乡同胞抗震救灾奉献自己的绵薄之力。她把火车票退了,凑成千元整数捐给了灾区。
  五月十六日清晨,又被余震摇醒。韵松随便吃了点东西,就把昨晚收拾好的背包背上,里面有相机、身份证、记者证、采访本、洗漱卫生用品、开水、压缩饼干,一套备用衣裳、口罩手套、钱、工资卡,背上这个包,可以保证她在一周内不用回家。她来到省妇联,准备到灾区做志愿者。
  九点钟不到,刚到省妇联门前,就看见有十来辆装有食品和矿泉水的车,正在编队准备发往灾区。她想:管他们到哪里去,只要是去灾区就上车跟着走,哪里都需要志愿者服务的。于是来到重庆一家果品公司的一辆东风车前。车上装了一车食品,带队的是一个左臂残疾人,他是这家公司的副经理,姓陈。韵松对他说想跟他们的车去灾区,陈经理爽快地答应了。这时,旁边有一个北京来成都探亲的小伙子,说他是唐山大地震时出生的,父亲开始给他起名“震生”,后来发现这个名字在唐山有一大批,都是地震时或者之后出生的,于是父亲又把他的名字改了。没想到这次到成都又赶上了汶川大地震,他觉得一生赶上两次罕见的大地震太有意义了,所以也要求去当志愿者。说话间,又有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小伙子要一起去。陈经理说:你们只能坐到货箱里。大家都说没问题。
  焦急地等待!等待的焦急!不知道车子什么时候出发,也不知道去哪里,因为全部是统一安排。韵松想到北川去,尽管她知道那里已经发出难闻的尸臭,也有可能染上传染病,而且自己没有特别的防护措施。可是在这种重大事件面前,她还是改不了记者的职业习惯,改变不了喜欢挑战的性格。灾情时时牵动着她的心,不管做点什么都是表达对受灾同胞的一片爱心。
  这时,陈经理说:根据省妇联的路线安排,肯定是去北川。韵松一听立刻兴奋异常。等省妇联把九辆车子及物资登记编好队出发时,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。车上装的是饼干、饮料等,司机在车厢前部空出不到一平方米的地方,挤了六个人:三个志愿者、三个工人。因为出成都的各个收费站都实行了交通管制,私车、个人赈灾物资一律不准通行。害怕被卡在收费站,快到成绵高速收费站时,大家都把头埋得低低的。还好,收费站对有组织的赈灾物资免费放行,也没有[被过滤]来查。过了收费站,司机见一个女士在车厢上面不方便,就叫韵松到驾驶室里坐。于是,她和司机的妻子、陈经理挤在一起。
  车队向北行驶,公路两旁绿树的叶子在阳光下闪着光,黄色麦子和油菜都成熟了。田间稀稀疏疏搭建了一些临时窝棚,有几个人在收割,没有平时庄稼收割时的繁忙景象。除了少数瓦房的屋顶损坏以外,房屋和道路基本完好。要不是公路上疾驰而过的救护车、救灾物资车、运送灾民的车子,营造出不同寻常的气氛外,现在应该是初夏一个阳光明媚的美丽日子。
  省妇联今天已经是第三次组织赈灾物资运往灾区了,昨天有十一辆车,车都是志愿者无偿提供的,物资都是各界和个人捐赠的。妇联的工作人员每天一路只吃点饼干。昨晚回到成都已经是十点多钟了,他们想请这些献爱心的人吃顿晚饭。到一家饭店,老板听说是赈灾回来的,马上把刚下班的人都叫回来。埋单的时候,老板手一挥,说:捐给灾区了!
  此刻,这些感人的事都是平常事了。
  当车队来到绵阳九州体育馆十字路口时,四面八方的救灾车子在这里交汇,好几个[被过滤]忙得两只手不停地指挥。体育馆门前的衣物堆成了山,有好几个点在登记接收物资,不少灾民拿着发放的食品往体育馆走,一派繁忙的景象。
  过了绵阳,又走了几十公里,韵松发现收费站开始有不同程度的损坏,早已没有人了。直升飞机不停地在天上飞,嗡嗡的声音不绝于耳,让人有一种莫名的紧张。在一个岔路口,车子往安县方向开去,而不是往二十九公里外的北川,据说去北川的路又塌方了。
  当车子进入安县境内时,所有人的心情都沉重起来,路边的房屋倒塌损坏逐渐增多,上千米的公路中央裂开二十来公分的口子,像一条巨大的毒蛇躺在路上。一座危桥两边的预制板掉了,桥的两头开裂翘起,中部鼓了出来。司机的妻子一边鼓励丈夫:不怕,人家军车都过去了……一边又不断提醒丈夫:慢点,等前面车子过了再开啊……不少灾民用纸箱纸写上“缺水”两个大字树在路边。
  看到眼前的景象,韵松忽然想起地震前一天晚上那个奇怪的梦,梦里的情景不正是现在这个样子吗?而且母亲头也不回地往公路的北头走去,难道是母亲托梦给我,成都北方马上要发生灾难?
  车行至一山体小规模滑坡的山下,山上还不时有石头滚下来,有的滚到路上又滚到悬崖下去了。有一块巨石,直滚到公路边一户人家的门框上,卡住了,把门堵得死死的,房子也撞变了形。屋里的[被过滤]难不死,吓得纷纷从变了形的窗户爬出来。遇到这种情况,司机开始减速,不断伸头看前方山体滑坡的路段,脸上冒出了细细的一层汗水。当看准了前方暂时没有滚石头的时候,他加大油门冲了过去。韵松回头一看,又有石头滚下来了。大家都吁了一口气,捏紧的心终于放开了。司机擦了一把脸上吓出来的汗,竟然幽了一默:开玩笑哦,救灾物资,它啷个敢砸嘛!
  下午五点左右,车到安县秀水镇,来到这个昔日号称西南第一大镇的地方,韵松眼里只有四个大字:触目惊心!全镇60%以上的房屋倒塌了,没有倒塌的全是危房:墙面开裂、屋顶震垮。砖头瓦块木板棍子堆在两边,电线挂在路中央半空,大点的车子要小心绕过。灾民都在路边和田里搭建窝棚避难。可恶的是,还有奸商趁机大发国难财,平时卖三元多一米的塑料蓬布,这时居然卖到二十多元一米。
  车队开进秀水中学,教学楼和教师宿舍虽然没有倒塌,但都成了危房,没有人敢到下面去。学校食堂现在是全镇最好的房子。操场上是教职员工搭建的窝棚、中国红十字会的办公帐篷、昨天北京自费包机来的志愿者扎的帐篷,等等。还有砖头垒起的临时灶台,和一口大铁锅。
  他们到学校操场时,已经有救灾物资送来了,一位副镇长在带领村民和志愿者,把救灾物资传送到食堂里。救灾物资基本上都是帐篷、食品、水、消毒液、衣物等。副镇长对韵松说:秀水镇在这次地震中一共死亡九十多人,伤好几百人。一车救灾物资传送完后,韵松看到一个臂缠红丝带的年轻人,十分疲惫地坐到一堆矿泉水上,打开一瓶水仰头喝起来。一问方知,他就是这个学校的教师,也是志愿者。从昨天有救灾物资送来,他到现在还没休息过。
  年轻人给韵松他们讲述了灾难降临时,学校老师保护学生的感人故事。
  他说,大地震袭来时,学校的老师都非常镇定的叫学生不要惊慌,全部躲在课桌下,老师则用身体把教室门死死抵住防止关上。震动稍微减弱后,学校领导和老师迅速组织学生撤离到操场,一千多名学生围坐在操场上,外面一圈是保护他们的老师。5.12晚上,他们就这样在余震和教学楼随时有倒塌的危险中,坐了一夜。第二天,学校又在操场垒锅灶煮饭给学生吃,直到全部学生都安全疏散回家。正是由于老师的沉着冷静和爱心,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中,全校一千多名师生和教职员工没有一人伤亡。
  韵松心里不禁感慨道:当地震中那么多孩子瞬间消失了鲜活的生命时,秀水中学的学生是多么幸运啊!不禁对那些保护了孩子的教职员工肃然起敬。
  两个志愿者小伙子跟着韵松,来到残桓断壁前和废墟中,心情十分沉重。见韵松到墙体开着X型大裂口、摇摇欲坠的危房里拍照,他们也只敢在门外观察,灾民们都焦急地叫她赶快出来,因为一旦有余震,房子就可能倒塌。他们说,有几个人就是到危房里拿家里值钱的东西和米时,被余震再次震倒的房子砸死了。韵松对他们说声谢谢,但她没有害怕,记者的拼命劲头又回来了,继续狂拍。
  在昨天省妇联组织的救灾物资到来之前,人们只知道汶川、北川灾情严重,还不知道这里也如此惨重,她要赶快把灾情如实地呈现给世人,希望有更多的爱心人士,向灾民伸出援助之手。来到街上,看见两边都是废墟,有人在废墟上用竹子、木头搭建临时避难处,很多用砖头垒起来的灶上,放着一只被砸变形的黑黢黢的铝锅,用油菜杆当燃料烧水,泡配发的方便面。
  灾民们看见韵松这样冒死记录灾情,都相信她是第一个到来的记者。他们告诉韵松,那天,他们家园瞬间变成废墟,亲人被埋在废墟里。侥幸逃出来的都吓呆了,茫然不知所措。缓过神来,才知道扒开瓦砾灰土救亲人。大地震后三天里,镇政府竟然没有一个人出面管他们,安抚灾民,更没有人来组织他们自救,他们就像一群孤儿。要不是昨天开始有救灾物资和志愿者进来,他们可能到现在也没吃没喝的,不知今后该如何办。
  看到记者,就像看见了希望。灾民们纷纷围上来,一个个忧心忡忡,要求韵松他们反映灾民的实际困难。除了急需的食品、药品、水外,还急需储存粮食的帐篷等,因为现在正是麦子收割的时候,灾民把麦子收割起来,却没有房子储存。没有粮食,就没有办法自救。
  韵松把他们的要求都认真记下来,她诚恳地对灾民们说:你们不要担心,□总理不是来了吗?救援人员不是送救灾物资来了吗?马上就会有更多的人和物资来支援你们,政府也很快有整体规划救助你们。因为,主要救援力量都到损毁更严重的北川去了,你们一定要相信政府,先自救,再等待救援……她就像一个新闻发言人,她的话给灾民们很大的信心,他们仿佛吃了定心丸,放下心来,马上有人就去搭建简易帐篷了。
  灾民散开后,北京小伙子说:方老师,你刚才说的话是不是大了啊?万一以后没有人来管他们呢?
  韵松心情沉重地说:你们都知道救命稻草的意思,你们看看,他们现在就像翻了船漂浮在海面的人,只要前面有岛屿的影子,他们都会奋力往那里游去,因为只有游到岸上才有生的希望。哪怕岛屿是海市蜃楼,那也是救命稻草啊!我相信,发生了这么大的灾难,党和政府一定会把它当成目前头等大事来处理。我们虽然不能给他们兑现希望,但是我们可以给他们送来希望,让他们有信心等待希望的实现。就算是骗他们,也是善意的和必要的嘛。
  她的一席话,让两个志愿者很受启发,他们也分头去和灾民聊天,安慰他们。
  当韵松来到镇子外边一片废墟后面,一个令人心酸的场景让她潸然泪下。
  那里是一片小树林,小树林后面就是稻田。小树林的一边是倒塌的土块,还有两面土墙很顽强的矗立在那里。墙下是一张破矮桌和一个凳子,破矮桌上有小半筲箕的生胡豆,胡豆皮已经开始皱皮发黑。还有一个用树枝和稻草支了个人字形顶的茅坑,坑里的陈年粪水发出恶臭,蚊蝇在四周嗡嗡飞。桌上有两瓶矿泉水、一瓶牛奶、一盒饼干,都没有启封,它们在这个地方显得十分奢侈和刺眼。这种茅坑在农村是很常见的,罕见的是,它现在竟然是一个七十一岁残疾孤寡老人的栖身之地!
  正在韵松惊诧的时候,一位老人颤颤巍巍的从小树林里走出来,已经有些站不稳了。他穿着一套满是污垢的蓝布衣服,左边只有半截手臂吊在袖筒里,白发下一双眼睛混浊不清……老人指着旁边这座倒塌的土坯房说:房子倒了,我没有住的地方。地震后下雨,就天天睡在茅坑里。韵松看见,他的“床”就是放在粪坑上的几根树枝,上面铺了一床污黑的烂草席,睡在上面稍微一动就有可能掉进茅坑。
  老人平时靠捡破烂,和每月一百元的政府救济生活,可是他说:已经两个月没有拿到救济了。这两天没有下雨,他没有吃的,饿狠了就吃那些发霉的生胡豆。没有水喝,嘴都干裂了,实在没有办法就喝粪水……
  面对昨天志愿者送来的食品,老人却没办法打开!一是因为他只有一只手,没办法打开。另一方面是,他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东西,不晓得怎么吃。两位志愿者立即把矿泉水和饼干打开,把插管插到牛奶里给他,老人用他剩下的那只积了一层厚厚污垢的手,哆哆嗦嗦抓起盒子,如饥似渴大喝起来……韵松的心痛了,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。遇到这样的大灾难,身强力壮的或者健全的人,可以和幸存的家人一起,共同扶持进行自救。可是有谁会想到,在这样一个角落里,还有一位被遗忘的残疾孤寡老人?她摸出身上仅剩的一百元钱,塞到老人手上,再也说不出话来……
  离开老人的“家”,韵松径直找到还在秀水中学安置救灾物资的那位副镇长,把老人的情况向他说明后,非常坚决地要求他在领导救灾的百忙中,一定马上妥善安置老人。副镇长开始还不太在意,照样忙他的。
  韵松拦住他,非常严肃地说:你们不会让一个没有在地震中死去的孤寡老人,淹死在粪坑里吧?如果那样,你这个副镇长负得了责吗?
  看见韵松义正词严的样子,副镇长只好站住,说:都是危房,安排到哪里呢?
  只有一位老人,你随便安排他到哪个帐篷住都可以嘛。或者单独在操场上给他搭一个小帐篷。反正不能再让老人睡在粪坑里了……
  副镇长仔细听了老人的名字、住处,答应尽快解决。韵松没有离开,又认真地说:我这几天都在这里采访,你今晚必须把老人安置好,否则我会一直跟着你,直到你解决。
  看到韵松这个样子,副镇长也怕老人真出问题,如果被披露被问责,那就要吃不了兜着走。他立即叫来一个人,把韵松反映的情况交代给他,要他马上处理好。看到这个结果,韵松才松了一口气。
  天色越来越暗,韵松才有空把背包里的水拿出来喝一口水。肚子早饿了,她疲惫地坐在操场边啃压缩饼干。肚子不饿了,她起身去找昨天北京包机来的志愿者,准备和他们中间的女生挤一顶帐篷。
  志愿者们都吃自己带的东西,绝不吃一点救灾食品、喝一口救灾的水。他们知道,关键时刻,一口水就可以救活一条命。北京志愿者们也正在操场上的帐篷外吃干粮,听韵松一说,一位壮实的小伙子非常热情,用浑厚的标准北京话说道:没问题,挤一挤就是,都是志愿者嘛。两名女生马上在她们的帐篷里腾出一个人的位置,两位小伙子也分别被男生们安排到他们帐篷里了。
  夜幕降临的秀水镇,残垣断壁黑影憧憧,灾民们曾经的美丽家园,如今却是凄凉一片,怎么不让人痛心?帐篷里的手电筒光、马灯光、火光都很快熄灭。恐惧、悲痛、担心,都暂时被疲劳掩盖,人们很快进入了大地震后,第一个香甜的睡眠。
  夜空很静,只有几颗星星闪着寒光。
  到帐篷里躺下,韵松和两个女生都很快睡着了。第二天清晨,她和志愿者们吃了干粮,喝了一点水,就各自到现场忙去了,志愿者们去帮助镇政府,给灾民分发一天的食品和水:每人一瓶水和半袋饼干。据说很多在山里的灾民,几人才能分到一瓶水和半袋饼干。因为那里交通完全阻断,救命的东西都是解放军冒着山体滑坡和被滚石砸中的危险,背了几十里路送去的。
  韵松背着相机,再次来到小树林后面,看见昨天的食品和老人都不在了,老人真的被安置到安全地方了。她放下心来,转到一排前面墙壁全部倒塌的平房前面,房顶的青瓦震滑下来不少,两个中年男人坐在危房的东西两头,愁眉苦脸,一声不吭。韵松拍完照片,关切地问其中一个年轻些的男人:这是你们的房子吗?男人苦着脸点点头,说:我们都不晓得今后该啷个办了……韵松又鼓励了他们一阵,他们也点头,相信政府很快会来救助他们。
  这时,两只白鸽突然飞到了没有瓦遮盖的房檐上,朝阳将它们映照得雪白发亮,鲜活的生命,与灰暗的废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白鸽象征着家园、和平和希望。韵松赶紧把镜头对准它们,拍下了一张十分有象征意义的照片。她高兴地对灾民们说:你们看,它们给你们送希望来啦!
  这天,[被过滤]发布最新关于汶川地震的测评,震级从7.8级修订为8级。一天紧张的采访和拍摄,韵松已经把整个秀水镇的灾情了解得很详细了,明天是5.19全国哀悼日,她准备晚上赶回去,明天参加天府广场哀悼。
  晚上,一辆理工大学团委和学生会送救灾物资的车要回成都,韵松跟车回去。夜间的公路上,仍然是一辆辆呼啸而过的救护车、救灾物资车,紧张繁忙的气氛让人联想起战争场面。晚上十二点,终于回到家中。劳累和疲惫一起袭来,眼睛也胀得很难受,她一头倒在床上就睡着了。第二天才知道半夜发生了六级余震,而且风雨大作,很恐怖。很多人又跑到马路上了,而自己竟然一无所知。
  5.19下午,成都天府广场下了半旗的国旗杆下,摆满了花圈和鲜花,地上有用白色画出的“心”和“5.12”。没有约定,离两点二十八分还有一个多小时,神情肃穆的市民就聚集在天府广场,他们大部分是80后和90后的年轻人,还有老人、孩子、国内外的媒体。所有人都流着泪,韵松也一直流着泪拍摄。
  两点二十八分,全国举哀。凄厉的汽笛声响彻天宇,那是十三亿同胞对汶川地震遇难同胞的哀悼,对生命的尊重和敬畏,是给他们送去的祈祷,祈祷他们在天堂一路走好。此刻,眼泪不光是悲痛的表达,它也是坚强、团结、不屈不挠的象征。数万人的浪潮发出呐喊:中国万岁!中国加油!四川不倒!四川雄起!雄起!雄起!雄起……
  挽起的手臂向世界庄严宣告:中国人民是坚强的,他们不会被灾难压倒;四川人民是坚强的,他们有信心重建美丽的家园!《国歌》、《团结就是力量》的歌声,此起彼伏冲向云霄。雄起!雄起的呐喊声沙哑了也同样铿锵有力。数万人整整一个小时,流着泪响彻云霄的呐喊,有谁热血不沸腾?有谁不动容?有谁不为中华民族表现出空前的凝聚力,感到欣慰和势不可挡?
  灾难没有压倒我们,人民是坚强团结的,民族的脊梁是挺直的,中国是有希望的!韵松流着泪,不停的把镜头对准痛哭的老人、流泪呐喊的年轻人、森林般高举的手臂……此时的韵松,她的心灵受到极大震撼,泪水不停地流淌。心灵被庄严洗礼,决定要为受灾的同胞,再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。
  5.19下午回来,韵松到大姐家刚把博客发出去,广播电视就在连续播出地震局通知:十九日和二十日将会发生强余震,市民晚上不要在家过夜……这是中国官方有史以来,首次正式发出避震通知,所以市民都相信可能会发生更大的灾难。韵松也赶快把准备在门口的东西匆忙带上,准备到体育场避震。来到街上,发现这次到外面过夜的市民至少达95%以上,可以用“全城出动”来形容。人行道、街心花园、公园、立交桥下、学校、体育场、建筑工地等等全部是地铺、帐篷、简易篷。还有坐在路边的,全家躲在汽车里的,比大地震第一天出来避震的人多多了。据报道,半夜时分平武发生了5.0级余震。
  市民家里越来越狼狈不堪,行李放在门口,东西到处摆放,电器都放在地下。尽管专家反复说成都不在地震断裂带上,余震不会遭到破坏,但是市民好像在准备打持久战了。
  韵松把亲历灾区、5.19全国哀悼日天府广场的照片等等关于大地震的真实见闻,在博客上发表后,感动了很多人,也鼓舞了很多人。很多爱心人士看了,又纷纷向灾区或者灾民再次献上自己的爱心。
  好好过个年吧,遇雪灾了;好好上个网吧,[被过滤]了;好好传递火炬吧,闹□了; 发展农村医疗吧,发手足口病了;买点股票吧,行情低迷了;坐火车吧,出轨了;在家待着吧,地震了。 故天将降奥运于斯国,必先降其大雪,跌其股市,夺其火炬,震其土地…… 网友的帖子把中国2008年奥运前的天灾人祸历呈出来,灾难考验了人民,也考验了党和政府。事实证明,中国人民和中国政府都是经得住考验的。
  经历生与死的考验,韵松的心灵受到强烈震撼,她变得更加坚强和豁达,也不再偷偷伤心落泪了。比起那些在大地震中失去亲人、失去生命、或者失去部□体的人来说,自己是多么幸运!她就像一个经过庄严洗礼的教徒,终于大彻大悟:人的生命太脆弱,应该好好去珍惜每一个平常的日子,珍惜亲情、爱情、友情。大爱无疆,能向那些需要帮助的人献出一点爱,会比老是想怎么得到小爱更快乐更有意义。
  四川省摄影家协会要举办女摄影家抗震救灾摄影展,韵松把在灾区拍摄的片子选出六张做成组照,主打就是那张废墟上飞来两只白鸽的照片。在整个展览中,那两只象征家园、和平、希望的白鸽非常醒目,参观者都要在这幅作品前驻足细看,并且纷纷发表评论,称赞作品对比强烈、寓意深刻。最后,这组照片获得了二等奖。
  以后的几个月里,韵松经常到板房区,看望那些认识和不认识的灾民,给他们的孩子送去一些学习用品。和幸存者聊天,抚慰他们受伤的心灵,帮助他们尽早从失去亲人的阴影里走出来。她把自己的电话号码留给他们,记下了很多人的名字,以及他们需要帮助的主要问题,以便在离开他们后随时解答。
  二零零九年元旦前,韵松做了全面身体检查,结果是:肺部周围淋巴消失、肿瘤变小,各项指标基本正常。
  这意外的惊喜让韵松兴奋不已,她对所有关心和帮助她的亲友们说:奇迹发生了!这是上帝赐给我的新年礼物,更是你们给我的爱催生的。
  她准备回到鹰山,去完成她的云游计划,新疆、内蒙古、云南、贵州、湘西、海南......只有[被过滤]她不敢去,她知道自己的身体不能适应青藏高原的气候了。总要给自己留一个很美的梦去做吧?[被过滤]就是她永远的梦。
  她的下一步计划,是出版一套系列纪实摄影作品《生命的足迹》……
  皖南博大精深的徽文化、精美的三雕、清雅的徽派民居;云贵高原独特的少数民族风情、神秘的宗教文化、新疆内蒙广袤的草原、迷人的歌舞、湘西的美景和神秘的风情、海南岛的热带风光和黎族风情,都是她要醉心体验和记录的。
  非常具有亲和力的笑容、随和的性格和多年记者的采访功底,韵松走到哪里,都能很快和当地人融入一片,获得他们的信任,采访到一般人很难获知的材料。《生命的足迹》第一集是记录云贵高原,她和山民同吃烧苞谷,同住吊脚楼,然后随他们到田间地头、深山老林里去劳动,在空山里和他们唱山歌。渴了喝山泉、饿了吃野果,累了就倒在草上,用草帽遮住脸小睡一会,和当地农妇没有什么区别。
  总有拍不完的镜头、总有想去的地方,不知不觉快一年了。韵松兴致勃勃回来整理图片和文字,联系出版。令她没有想到的是,出版商看了她的第一集书稿:《生命的足迹——方韵松系列中国风情纪实摄影作品:云贵高原》和系列拍摄计划后,立刻眼睛发亮,抑制不住兴奋地对她说:风情独特,文字朴实优美。图片用光和视角都很独到,无论人物还是风光片,都非常有功力和内涵,是多年来难得一见的精品啊!他们很快和她签订了系列纪实摄影画册——《生命的足迹——方韵松系列中国风情纪实摄影作品》的独家发行权。
  当崭新的第一集纪实摄影作品捧在手里时,韵松才想起来看日历。天啦,从被判“死缓两年”开始算起,整整两年半了啊!可是有谁看出她是一个“绝症病人”呢?
  她决定到医院做一次彻底的身体检查,检查结果让所有人震惊:肿瘤不见了!其他指标一切正常!
  生病后,韵松一直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五哥,怕他着急慌忙赶来,现在,真想立即把这个喜讯告诉他,可是该怎么说呢?直接告诉他,五哥肯定会说:生了这么重的病,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呢?知道了,我和你嫂子也好来看看你啊!江源离成都又不远。你就是在安徽,我们也要来看你的啊。她想,反正他们还不知道,等一会打电话慢慢给他们说吧。先得把这两个好消息第一时间发给女儿和几个好朋友。
  很快,回信纷纷发来。
  天然:了不起的老妈,你太伟大了!向你致敬!
  英姿:太令我激动了。我一直坚信你会创造奇迹,怎么样,我的预言实现了吧?祝贺你,好好休养,再到成都相会。
  曾嵘:老姐,你太让我敬佩了,等着你带我们去四川旅游呢。
  姚英梅:欢呼雀跃,严重祝贺,赶快加入我们的偷菜队伍。
  李小颖:阳光总在风雨后,如此坚强的你,创造出奇迹是必然的。
  张景秋:老兄,你不陪着我到七老八十怎么行呢?
  赵皖君:凤凰涅槃,浴火重生。愿重生的凤凰高展双翅,永远高飞!
  是的,方韵松现在就像在烈火中重生的凤凰,经过血与火的洗礼,翅膀变得更加坚强有力,她向着心中的目标,振翅而去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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