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无人自芳:长篇小说《浴火》(三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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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0-10-23 15:05:57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
第三章 老父亲背上长大的幺女

  三年自然灾害结束后,方韵梅夫妇调到成都工作,方韵兰调到鹰山钢铁公司一铁厂技术科,当技术员,不要三班倒了,写信说要把英姿接回去。于是,全家人又回到了四川。回来看见原来的朋友、亲戚、街坊,有的饿死了,有的瘦得只剩一把骨头,有的全身浮肿走路都困难。方奎昌很庆幸自己毅然辞职,带领全家远赴贵州度过难关的举措。
  一家三口又回到老家江源市,在女学街八十六号一个有高高石门框和石门槛的大杂院旮旯里,租了一间四面没有窗户的木屋,每月房租一元钱。一条过道通到黑黢黢的木屋,过道两边的木板墙那边分别是另外两家人。
  木屋有十来个平方,对着过道的一面是土墙,所以更加阴暗潮湿。这间木屋是女学街的最后一家,土墙其实就是江源市一段千年老城墙的墙根,房檐比墙根高不出多少,大人一脚就能从坡上跨上房顶。方奎昌就是这样爬到房顶“检漏”,把坏了的瓦块小心翼翼抽出来,换上新的灰瓦,还换上了四块“亮瓦”(玻璃瓦)、在烧柴的灶头上方屋顶砌了一个弧形的通风口,可以通风也可以当烟囱。这样,小木屋就有了亮光和新鲜空气。丁字形安放的大小两张床,占据了木屋的一半,剩下的地方已经没法放上一张桌子,方奎昌就把朋友送的半张圆桌靠墙支起。过道一边放了一个蜂窝煤炉、水缸、案板,只留下容一人通过的地方。就这样,一个新家又有了。
  这条街为什么叫女学街呢?韵松后来上了位于这条街的中学才知道,这是一所百年历史的女子中学,抗日女英雄赵一曼也在这所学校读过书呢。翠屏山上还有赵一曼纪念馆,和这个巾帼女英雄的塑像。
  那时一家人的生活,靠方韵兰和方韵竹每月寄来的五元或者十元钱,加上母亲给人家带孩子维持。方韵梅因为刚调回四川,又有三个娃儿,所以不承担“月供”,只是逢年过节孝敬父母一点钱物。
  童年是方韵松一生最快乐的时光,聪明伶俐,侠肝义胆和胆子大得令人咋舌,是这个妹儿的特点。不算漂亮的韵松凭这点,就让所有的亲友都喜欢和疼爱她。母亲说,这都是因为她怀着韵松时天天去听评书,听那些梁山好汉、英雄侠客的故事,她能不侠义不胆大吗?后来,韵松做妈妈了,母亲听她说怀孕后看优生优育和胎教书时,很不屑地撇撇嘴说:现在才兴什么胎教啊?你妈早就懂了!
  韵松虽然被姑妈扔进马桶差点死了,但母亲还是很喜欢和尊重这个比自己大十岁、贤惠能干的大姑子。因为被扔进马桶溺死的婴儿太多了,养不起的、重男轻女的、娃儿有残疾的。大姑子把韵松丢进马桶,也是好心,以为她活不了,而且又是个女娃儿,怕哥嫂伤心,韵松只是命不该死,怪不得贤惠的大姑子。
  韵松姑父年轻时,吃喝嫖赌把一个殷实的家败了,自己也因为抽鸦片过量早死,丢下四个娃儿给姑妈,大娃儿也只有十来岁的。姑妈硬是踮着三寸金莲,靠自己的双手做裁缝把娃儿养大,二女儿还读了大学当了医生。
  韵松上小学前的一个夏天,母亲带她去乡下姑妈家耍。姑妈家在江源市三十里外的山里,老屋前面是一个坝子,可以晒粮食和乘凉。老屋后面有一个终年不竭的水凼,水凼四周是绿色的野草,水凼里的水清凉甘甜清澈透明。它的上方就是一个泉眼,那泉眼终年流淌着一股细细的泉水。姑妈家全部用水都靠这个水凼,老表每天从水凼里挑水回来。可是,水凼总是那个样子,姑妈家永远也用不完。
  水凼不远处有一条小沟,很浅,不到一尺深。沟里也终年有水和水草,一群小鱼儿在沟里游来游去。韵松想抓它们,可是看见韵松的小手来了它们立即转向,好快,根本抓不到。抓不到就蹲在那里,看它们游过来游过去,一下也不停下来。
  它们不累吗?韵松奇怪了,我走到姑妈家好累哦。
  姑妈大女儿的家就在一里路外的山坡上,两座山上只有四家人。漂亮的大表姐小时候出天花成了麻子,姑妈只好把她嫁给一个只会种庄稼的老实人。母亲一再叮嘱韵松,在他们面前千万不能提“麻子”两个字。
  唉,其实麻子很可怜,害天花要么是死,命大没死的都在脸上、身上落下麻子,他们是用麻子换来的一条命呢。母亲叹
  大表姐有两个女娃儿,一个幺儿,大女娃儿比韵松大两岁,他们叫韵松五嬢,三个娃儿要五嬢跟他们去放牛。到了山上,看见好多李子树长在其他树中间,李子熟透了没人摘都掉在地上,个个都黄了,一咬满嘴甜水。韵松坐在一棵倒下的大树上,拣来吃了个饱。吃饱李子,忽然看见一块大石头下面有个洞,她和大妹儿用树枝到里面搅了几下,没有动静。韵松等不及了,手一伸就到洞里了,摸了一阵,摸到一颗颗圆溜溜的东西,她掏出来一看,哈哈,是鸟蛋!她高兴地把衣服脱下来铺到地上,把里面的十几个鸟蛋都掏出来,用衣服兜着提回去。
  回来的路上,看见小三骑在牛背上,神气活现的样子。韵松羡慕极了,也想骑到牛背上去。于是,大妹儿叫小三下来,她在牛头前双手抓住两只牛角,老牛低下了头。大妹儿叫韵松赶快从牛头上爬到牛背上。还没坐稳,大妹儿手一松,牛就跑起来,她一骨碌从牛背上摔下来,不偏不倚,正好砸在一大堆牛粪上。三个娃儿哈哈大笑,韵松哭笑不得只能回家。母亲一边给她洗澡一边命令道:不准再去山上了,听见没有?
  嗯。我捡到鸟蛋了呢。韵松想将功补过。
  什么鸟蛋?在哪里捡的?母亲问。
  韵松指指外衣,说:在山上一个洞里捡到的。
  姑妈听见了,过来打开衣服一看,吓得大惊失色:幺姑娘,你胆子好大,这是蛇蛋。老幺,赶快拿出去丢了。
  幺老表跑过来,把它们都扔到地里去了。幺老表长得一表人才,十九岁了,姑妈正在给他找人提亲呢。
  姑妈有一手做大襟衫和旗袍的好手艺。韵松见姑妈戴一副老花眼镜、脸上白白净净笑容可掬,十分亲切慈祥。有天晚上,韵松和母亲都在她的房间里,韵松在煤油灯下看一本《三国演义》娃儿书,一边看一边绘声绘色讲解给母亲听。不识字的韵松根本不晓得书的内容,只是看着画里的人物凭自己想象编,比如看见李逵,就说:一个黑脸大汉提着刀来了……看见刘备抹眼泪,就说:这个大汉咋个哭呢?母亲就纠正她说:那个是刘备,他特别爱哭。人家说,刘备的江山是哭出来的。
  母亲听过评书,不识字可晓得是咋回事。韵松不管这些,越看越有劲,越说越有劲。看见两军对垒,就一会学大刀挥舞的嗖嗖声,一会学马蹄疾驰的得得声,手舞足蹈大呼小叫。姑妈看着自得其乐的韵松,笑得眼泪都差点出来,直夸韵松聪明。
  可是韵松最好奇的是姑妈那双三寸金莲,高大的姑妈走起路来摇摇摆摆,两只脚像两个小了一号的木桩杵在地上,笃笃的。姑妈脱鞋上床时,韵松每次都想等她脱袜子,看看小脚到底是什么样子。可是姑妈从来不脱袜子睡觉,每晚守在床边的韵松很失望。趁姑妈到灶房烧水的时候,赶紧悄声问母亲:姑妈为啥子不脱袜子睡觉呢?
  母亲小声说:你姑妈的脚除了奶奶、姑爹和我外,别人都没有看见过呢。过去女人的脚也和身上其他见不得人的地方一样,不能露出来,特别是大家闺秀的三寸金莲,更是不能让人看见。外人看见是丑事,连嫁都嫁不出去。裹了三寸金莲,脚都是用布仔细裹起来的,不方便天天洗脚。有的时间长了没洗脚,脱下的裹脚布都发臭了,所以有句话叫做“懒婆娘的裹脚布又臭又长”呢。母亲风趣地说。
  姑妈进屋后,叫幺老表提来半木桶烫水给她烫脚,韵松暗暗高兴,姑妈洗脚了,她就可以看见三寸金莲啦!。
  自从韵松被父亲从马桶里提出来后,虽然父母亲没有一点责怪姑妈,可她心里还是十分内疚:这么聪明可爱的幺姑娘,差点死在自己手上,造孽!于是天天在菩萨面前念道:菩萨保佑,让我幺姑娘乖乖长大。
  幺老表把一桶热腾腾的水提到屋里,姑妈脱下长裤,把缠到小腿肚的白布条一圈圈褪下来,裹脚布虽然长但还不臭,姑妈是一个很爱干净的人。三寸金莲终于露出来,等姑妈烫好脚上床时,韵松不让姑妈马上裹布,非得看看三寸金莲不可。姑妈被幺姑娘缠得没办法,心想:她还小,自己又特别喜欢这个幺侄女,看就看吧。于是,笑呵呵的说:好好好,让我幺姑娘看一哈。
  韵松高兴极了,抱着姑妈的脚就仔细看起来。首先发现脚背只有大指头后面连着的一半,还有四个脚趾和半个脚背都被卷到脚底下去了,难怪穿的鞋子是尖的。半个脚背和四个脚趾被踩在地下,走路不痛死了啊?难怪姑妈到城里都是两个老表用滑竿抬来的。三十里山路韵松都走得想哭。韵松问姑妈走路痛不痛?姑妈呵呵笑道:早就不痛了。还是解放了好,不然你现时也被裹了脚,痛得满床滚呢。
  为什么尖尖脚叫三寸金莲呢?这样一个对什么都好奇的女娃儿,大人只有回答,哪怕是敷衍一下也要的,否则她要问个没完,真正的打破砂锅问到底。
  母亲说:旧时有钱人家的闺秀都要裹脚的,裹得越早今后的脚就越小,裹得越小越好看。有的裹得像个粽子,就三寸来长,所以叫三寸金莲。听评书先生说,隋炀帝东游江都时,征选百名美女为他拉纤。一个名叫吴月娘的女子被选中。她痛恨炀帝暴虐,就让做铁匠的父亲打制了一把长三寸、宽一寸的莲瓣小刀,并用长布把刀裹在脚底下,同时也尽量把脚裹小。然后又在鞋底上刻了一朵莲花,走路时一步印出一朵漂亮的莲花。隋炀帝见后龙心大悦,召她近身,想玩赏她的小脚。吴月娘慢慢地解开裹脚布,突然抽出莲瓣刀向隋炀帝刺去。隋炀帝连忙闪过,但手臂已被刺伤。吴月娘见行刺不成,便投河自尽了。事后,隋炀帝下旨:日后选美,无论女子如何美丽,“裹足女子一律不选”。但民间女子为纪念月娘,都纷纷裹起脚来。从此,尖尖脚就代代相传下来了。
  那穷人家的女娃儿呢?韵松问。
  穷人家的女娃儿要在田里做活路,三寸金莲走路都不稳,咋个做活路呢?所以就不裹脚。
  穷人家的女娃儿还安逸些,不用裹脚,不会痛。韵松连被关在幼儿园都郁闷得时时想逃跑,更不要说裹脚了。要是自己被裹了脚,不把裹脚布撕了才怪。她想。
  突然,她想起母亲的脚也没有裹啊,难道家婆家是穷人吗?
  听到幺姑娘这个问题,母亲不禁又叹了一口气,说:我六岁那年,你家婆就用长长的布带把我的脚紧紧裹起来,说女娃儿的脚要裹成三寸金莲,今后才能嫁好人家。脚被裹得火烧火燎疼痛难忍,我被痛得在床上翻来覆去哭喊。
  几天以后,我实在受不了,就偷偷把裹脚布松开了。没想到被你家婆发现,她又拿来大针和粗线,把我的裹脚布重新缠上,缠一圈用针线牢牢缝一圈,这下我再也没有办法了,只能痛得大哭。
  幸运的是,在母亲大伯干预下,她的脚终于解放了,难怪不是三寸金莲呢。
  韵松晚上睡觉喜欢蹬铺盖,独自一人睡习惯的姑妈不习惯了,两个晚上都没有睡好。于是,姑妈就叫她到幺老表的床上睡,幺老表到大表姐家去睡。
  谁都没有想到,就这样一变,差点送了幺老表的命。
  幺老表去了就和表姐夫睡一张床,大表姐和娃儿们睡一起。大表姐住的是草房,四周都是土墙,他们夫妇的床头墙上有一个小斗般大的洞,是通风、透光还有放煤油灯的。
  那晚半夜,喜欢把手臂放到头边的幺老表突然“哎哟”一声,身旁的表姐夫立即惊醒。他伸手一抓,一条比扁担还长的毒蛇就在他手上了。他拎着蛇尾抖了几下,蛇就散了架。他马上剥了蛇的皮,抠出蛇胆立即塞进幺老表嘴里,叫他赶快吞下去。原来,从床头那个洞爬进来的毒蛇咬了幺老表的手臂一口。表姐夫有经验,说被什么毒蛇咬了,就要把这条毒蛇的胆马上吞下去才能解毒,否则人很快就会死。第二天一早,表姐夫就到山上去采草药,然后舂烂给幺老表的伤口敷上。
  大家第二天看见幺老表时,他的手臂已经肿起来了。母亲说要赶快进城去找医生看,可是姑妈说不要紧,用草药敷会慢慢好的。
  见幺老表被蛇咬成这个样子,母亲十分后怕,说:要是老幺不走就不会被咬,幸好志昆反应快,不然……。
  因为是自己母女来了才让老幺到那边睡的,所以母亲十分自责,又怕伤口恶化发生危险,急得眼泪直流。
  姑妈劝她道:莫得啥子,志昆都给人家治好几个了,你不要担心嘛,好好耍几天。
  几天后,幺老表的手臂果然开始消肿了,发紫的皮肤也开始慢慢变淡,母亲这才放下心来,带韵松回家了。
  四川人喜欢说:皇帝爱长子,百姓爱幺儿。先天不足的韵松体弱多病,有天在门口坐着晒太阳就晕倒了。让韵松感到温馨和幸福的是,回到江源的父母有足够的时间来疼爱她。母亲会变着花样把普通的菜做得很好吃,过年还会做豆浆果、红苕糖给她吃。父亲无论是去会老朋友,还是去茶馆喝茶下象棋,都喜欢带着韵松。大人们谈古论今她听不懂,吃完父亲给她买的两小块桃酥或者麻糖后,无聊了就去揪父亲的胡子,父亲不但不生气,还总是笑眯眯的做各种怪相,逗得她咯咯笑。
  有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伯伯已经八十岁了,样子很慈祥,举手投足之间都有清规戒律。父亲说他是前清遗少,全家都被反清[被过滤]军撵到四川来了。韵松看他的胡子又长又白,忍不住就去摸他的胡子。父亲一看脸上顿时失去了笑容,刚要呵斥她,却见那位老人呵呵一笑,说:童子无罪,童子无罪,老夫甚是乐哉!
  从此以后,韵松可以毫不顾忌地去揪任何一位老伯伯的胡子了。在韵松的记忆里,父亲永远是慈祥可爱的。为了逗韵松开心,父亲不但会做各种表情或者怪相,还会手脚并用抓各种东西做各种造型,在韵松咯咯的笑声中,父亲脸上花白的须发和皱纹,就会组成一朵美丽而可爱的花,让她每次都有去抚摸的冲动。
  在一个很热的夏天,韵松生病了,发高烧。父亲背她到医院治疗过后,剩下的青霉素就带回家,请住隔壁的雷九嬢打针,她在医院当护士长。
  一天中午,刚退烧的韵松还在院子里和娃儿们疯闹,母亲在过道里一边盛饭一边喊:幺姑娘,吃饭咯!回家刚端上饭碗,雷九嬢又在隔壁喊起来:韵松还没有打针哦。于是韵松丢下饭碗又跑到隔壁去打针。
  平时很顺利就打完的针,那天刚扎进去,韵松就觉得眼前一黑,什么也不知道了。迷迷糊糊觉得自己被人紧紧地抱着,父亲苍老的声音在遥远的地方高声哭喊道:韵松,韵松,你就这样死了吗?你快醒来啊……在父亲的呼喊声中,韵松睁开了眼睛,见父亲紧紧地搂着自己,老泪纵横的脸哭得变了形。惊慌失措,满脸泪水的母亲和雷九嬢站在旁边。见她醒来,雷九嬢说:没有事了,给她喝碗糖开水,她是耍得太热又没有吃饭,血糖低了。
  喝了糖水,韵松没有马上从父亲身上下来,而是伸出一只小手去擦父亲脸上的泪,去摸被泪水打湿的长胡子。一面把头往父亲的胸前靠,她喜欢听父亲有力而有节奏的心跳声,那是一股力量,一股让她无忧无虑快乐成长的力量。父亲终于破涕为笑,伸出粗大的手掌在她头上轻轻揉了两下,说:赶快吃饭吧,肚皮还不饿啊?
  有时候父亲带韵松出去散步或者下象棋时,韵松撒娇要父亲背着去,父亲就笑嘻嘻地蹲下来把她背上,她就这样在父亲的背上,搂着父亲的脖子听他讲成语故事、说俏皮话。印象最深的是 “高山流水”的故事,她被俞伯牙和钟子期真挚的情义感动,从此记住了“知音难觅”。晚上回家时,韵松多半是在父亲的怀里睡着了,被父亲背回家就是常有的事。
  有天晚上,韵松迷迷糊糊做着梦,梦见自己坐在一条小船上,父亲在船头撑着篙,小船在金沙江上轻轻摇摆着,好舒服,除了江水的哗哗声外,就是父亲轻轻的喘息声。小船摇啊摇,当韵松沉浸在小船摇摆不定的律动快乐之中时,忽然一个大浪扑来,小船翻了,她和父亲一起掉进了金沙江……韵松啊地一声醒来,却发现自己在父亲的背上,身上还盖着父亲的外衣,只是父亲一只腿已经滑到在地。原来回家时,天上已经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。父亲把自己的外衣给已经睡着的韵松盖好,为了尽量少淋雨,他选择了一条有长长屋檐的古老小巷回家。。
  小巷灯光昏暗,屋檐下的台阶都是青石条铺成的,父亲背着韵松踏着青石条,小心翼翼地走着。由于老眼昏花,还是踩到一块被雨水打湿后特别滑的青石条,摔倒了。
  摔倒的父亲没有把韵松放下,而是用一只手紧紧搂着她,一只手撑在地上,慢慢地站了起来。那时,韵松觉得父亲的背就像一座崛起的大山,还散发出一股热乎乎的味道,有雨水的味道、汗水的味道,她感到很好闻,很温馨。父亲背着韵松继续在房檐下一步一步地走着,韵松又把头靠在父亲的背上。猛然间,她感到父亲原来挺直的背怎么成了一道弧线?她曚昽地意识到,父亲老了,老得背都驼了。靠在父亲有些驼的背上,就像靠在一座大山上一样,温暖而实在。她希望自己永远长不大,永远这样让父亲这样背着。
  胆大的韵松跟着父亲去耍,也会时不时闹出点让母亲吓得哆嗦的事情来。就说看死人吧,全家人就她不怕死人。古城常常有老人和孩子去世,去世的人都躺在一块门板上,脸上盖着一张黄草纸,停放在木板墙后面的堂屋或者过道,如果还没有地方停放,就停放在街边屋檐下。
  别人看见有人死了,都避之不及远远绕道走,只有她偏偏绕道去看。看那个人怎么就不动了呢?脸上为什么要盖草纸呢?脚底下为什么要点一盏灯草油灯呢?那些披麻戴孝的人都在哭诉些什么呢?反正,她不认为死人有什么可怕,他们躺在那里动都不能动了还有什么怕人的?可怕的倒是活人,因为坏事都是活人干的。那时的古城民风淳朴,用“路不拾遗,夜不闭户”来评价也不过分,所以韵松一个人到处跑,父母也很放心。
  有一天晚上,父亲带她去一家茶馆下棋。父亲和一个老伯伯在昏黄的灯光下激烈鏖战,实在无聊的韵松便溜到外面,想去看街边那些人家都在做什么。
  街道两边是一溜子的木板墙,平时的门面都打烊拼上一块块木板。青石板路被昏暗的灯光一照,发出蓝幽幽的光。路上行人稀少,有几户人家还没有关门。韵松跑去一看,有老婆婆戴着老花镜在纳鞋底的、有老爷爷在抽一根长长烟杆,一边咳嗽一边吞云吐雾的、还有一个老婆婆在转着纺车纺线……都是些老人,韵松没有兴趣了。她往街道的尽头走去,那里没有路灯更加昏暗,似乎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吸引她。
  走到街的尽头,也没有发现什么好耍的,只有一辆板车停在街边屋檐下。板车上有东西,上面盖着一床草席。韵松好奇的把草席掀起来,发现是一双大脚,原来板车上是个死人。韵松不慌不忙的把草席盖好,若无其事的回到茶馆。父亲刚好下完棋,便把韵松背起回家了。第二天,韵松对母亲说了昨晚看见的脚,把母亲吓得尖叫起来,脸色都变了,连打了几个冷噤:啧啧啧,你这个妹儿太胆大了,以后不许到处乱看啊!
  英姿有个当干部的姑妈。一次,她带英姿姐弟到江源市耍,住在韵松家里。英姿姑妈带英姿姐弟去照相,英姿一定要小嬢嬢也去。一路上,英姿姑妈两手各拉着英姿姐弟有说有笑,而她就像一个丫环跟在后面。姑妈给英姿买了一条粉红色的丝带,给她扎了一个大大的蝴蝶结。又买了一包五颜六色玻璃纸糖果,给了韵松两颗,却把英姿姐弟的口袋都装得鼓鼓的。照相前,韵松突然从那个箱子似的照相机反光镜里,看见英姿姑妈左右各搂着英姿姐弟俩,笑眯眯地坐在前面。穿着漂亮花衣裳、扎着蝴蝶结的英姿就像一个美丽的公主,而扎着两只光光小辫、站在他们身后的自己就是灰姑娘,一个多余的人……她勇敢的从小木凳上跳下来,宣布自己不照了。
  哼,你有钱有什么了不起,我不照了!韵松心里愤愤然,觉得自己很有志气。
  一九六三年,方韵松上小学了,父母负担又重了。为了贴补生活,父亲到金沙江边上去砸石子,砸一立方两元钱,母亲做一些咸菜跟父亲到江边卖给那些砸石子的苦力。有时候母亲给别人带孩子,加起来每月也有一二十元,生活倒也过得去。
  从贵州回来后,每天晚饭父母都要喝二两五粮液,那时的五粮液还没有出大名,那时的人也很本分,所以没有听说过什么假冒伪劣产品。酒铺里卖的散装五粮液绝对正宗,而且很便宜,比瓶装的便宜多了。
  每天,她都提个酒壶到街上去买酒,卖酒的不用秤,而是用竹筒削成的竹提子打酒,大中小三根竹提子,有一两、二两、半斤的。每次韵松都买一提子二两的。每次父亲喝酒时,都要用筷子蘸点酒让她尝,有时候还让她抿上一口。
  从此,大胆妹儿方韵松就慢慢有了“海量”。。
发表于 2010-11-23 15:24:56 | 显示全部楼层
今天就读到这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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